我们的教官正在摩尔多瓦边境附近训练一支乌克兰国民警卫队，当我们到达靶场时，一支乌克兰部队已经在靶场上，在距离我们不到200米的开阔场地上投掷手雷。在训练中，这些士兵直接卧倒在地上，在没有任何掩护的情况下看着手雷爆炸。然后，这些士兵开始进行射击训练，他们从靶场左侧护堤开枪（而不是对着背坡）射击，我们的教练就在另一侧护堤后方约150米处进行调度，一排排子弹在我们头顶呼啸而过。当我们找到负责人时，他是一名在马里乌波尔幸存下来的乌克兰海军陆战队员，他说，不用担心，护堤设置符合北约标准。乌克兰士兵的勇敢和活力是毋庸置疑的，但这个例子仅仅是困扰乌克兰武装力量训练问题的一个小迹象——对如何进行统一、一致的训练缺乏深刻的理解。

根据我们对乌克兰武装力量所有军种，包括地面部队（陆军）、边防部队、国民警卫队、海军步兵（海军陆战队）、特种作战部队和国土防卫部队九个月的训练，我们观察到一系列共性趋势：缺乏任务式指挥、缺少有效训练和联合兵种作战；没有有效后勤保障，以及特种作战部队使用不当。这些趋势削弱了乌克兰的抵抗能力，并可能阻碍正在进行的进攻取得成功。

根据我们的经验，在许多单位和参谋人员中，乌克兰军队不提倡个人主动性，不培养相互信任或任务指挥。乌克兰武装力量的成员有一种古老的苏联心态，即上级会进行大多数决策。在旅级以下的军队领导中，我们的印象是下级军官害怕犯错误。在我们与该国军官的培训课程中，我们经常被问到对执行任务失败或做出错误决定的惩罚是什么。我们还在规划或执行的每一个步骤中都被反复询问，“谁可以做出这个决定？”令他们感到惊讶的是，美国的营战斗队长（负责监督正在进行的营行动的参谋）有权代表营长做出决定或下达命令。

在训练演习中，我们反复观察到，乌克兰军方的规划过程要求对每个阶段的行动分别下达命令。例如，防御中的一个营即使受到攻击也无法实施反冲击，因为他们没有得到允许开展类似行动的许可，例如提前计划以利用意外战机“准备实施反冲击”的命令，他们必须等待命令。当然，乌克兰军方的筹划过程是基于他们的军事学说，而在实战中，则取决于指挥官。然而，我们观察到的是，整个乌克兰军官队伍正在发生重大变化。年轻的军官们意识到他们必须摆脱旧的心态，但继续面临来自那些固守苏联教条和集中计划的年长军官的抵制。

在训练了乌克兰武装力量的各种类型的部队之后，我们越来越意识到这支部队缺乏经验丰富的士官队伍。在培训过程中，遇到计算人数和协调伙食等工作时，经常会看到校级军官跑来跑去。在美国，培养一名初级士官需要数年时间，排级高级士官至少有十年的经验。在美国军队中，中尉领导排，但排级士官的工作是训练他们。而在乌克兰，直接从军校毕业的排长的工作就是领导和训练他的排。没有训练有素的士官，连级及以下级别部队的任务式指挥几乎是不可能的。

乌克兰武装力量目前的训练理念是基于旧的苏联模式，大规模的营级训练是精心策划和编排的。在几次演习中，我们看到连长在远处观摩演习，只是偶尔才能插话，他们更多地是作为观察者而不是直接参与者。虽然这种理念正在发生变化，年轻的军官更愿意接受西方军事风格的领导，而年长的军官则坚持苏联的教条。尽管有这些趋势，我们还没有看到任何涉及步兵、大炮和装甲部队协同行动的真正的联合兵种训练。同步所有这些不同的元素以实现最大的军事效果，避免误伤并迷惑敌人需要在各级指挥部反复训练，这将使领导者可以在错误中学习并熟悉各种流程。

另一项关键挑战在于乌克兰军队的训练方式以及训练中心的设置方式。在乌克兰武装力量中，每个军种都有自己的训练中心、工作人员、学院和训练制度。他们很少交换教官，或者，例如，让国民警卫队在陆军中心接受训练。我们直接询问我们的乌克兰同行是否可以带一些国土防卫部队的士兵到国民警卫队基地训练，我们被告知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不是国民警卫队。这个系统效率极低，资源被严重浪费，还导致各军种和部队的能力水平大相径庭。因此，乌克兰武装力量的军人们也没有能够根据统一的学说或战术、技术和程序进行规划和训练。

虽然有一些志愿者组织正在训练乌克兰的军人，但这些训练的大部分重点是连级或排级士兵的基本技能，培训杂乱无章，教学质量参差不齐。北约正在外国训练选定的部队和乌克兰士兵，虽然这种训练对于某些专业技能来说可能是有效和必要的，例如坦克乘员和海马斯火箭炮小组，但它需要部队和士兵一次离开前线数周甚至数月。但前线的指挥官不能承受长时间流失部队和士兵的后果。根据我们的实地调查，有证据表明存在这种迫切需求，因为我们训练的大多数部队在完成训练课程后的第二天就会前往前线。我们还认为，乌克兰以外的培训工作并不一致，也没有使用通用的教学计划。此外，这些外国培训工作坚持东道国的原则，虽然他们确实试图结合乌克兰的现实，但他们中的许多人并没有完全调整他们的训练制度以适应乌克兰人的战斗方式。

乌克兰武装力量面临的一个关键挑战是他们没有始终如一地进行武器装备协同使用。缺乏协同会导致更大的人员和装备损失以及行动失败。根据我们与乌克兰连长以及亲身经历过战斗的教员的讨论，乌克兰的坦克更多地用作自行火炮，而不是与步兵联合作战。在这种情况下，装甲装备在步兵之前就开始行动。我们亲眼目睹了坦克（和大炮）的炮管不断以最大射程开火或过度使用而没有得到维护或更换。装甲装备/步兵的关系应该是共生的，但事实并非如此，结果是步兵在没有坦克保护和火力支援的情况下进行正面攻击或在城市地区作战。此外，炮火与行动不同步，大多数单位不能直接与支援火炮对话，因此火力任务呼叫会有所延迟。我们得知，由于通信问题，部队甚至让士兵跑步向炮兵连发送火力任务。

大多数军队的行动都不是分阶段的，而是线性的。例如，火力装备、机动装备与步兵部队的行动分开规划——步兵部队与支援炮兵分开规划。这种心态也会延续到相邻部队之间的协同，这种协同要么不存在，要么很少见，并且会导致误伤率很高。部队的指挥官对协同单位心存嫌隙，因此不愿将可用的关键信息传递给兄弟单位。

这些问题因单位之间以及与高级领导层之间的不可靠沟通而变得更加复杂。乌克兰武装力量拥有一大堆容易受到干扰的无线电，此外，营级任务主要由孤立的连级行动组成，并且缺少明确的目标和支援行动。武装力量不进行联合作战，因此行动是零散和杂乱无章的，独立的任务无法相互支援，较低级别单位的任务也不会“嵌套”在较高级别的任务之下，各种支援行动也不同步。

西方援助对乌克兰的防御至关重要。然而，乌克兰现在使用的设备种类繁多，给后勤和维护带来了巨大挑战。根据我们的经验，乌克兰军方会“蚕食”（指零件拆用）抵达乌克兰的新设备，以服务部署在战场上的现有装备，因此，前线单位只能收到一小部分发往该国的物资。例如，一挺 .50 口径的机枪带着额外的枪管、零件、手册和附件运抵乌克兰，但当它到达顿巴斯时，剩下的就只有枪了。

正如网络上所流传的，乌克兰军队依靠YouTube 视频来学习如何使用新的和不熟悉的装备。此外，乌克兰供应分配的思路是节约资源。大多数营的补给军官是任命的，而不是学校培训的，他们可能有助手和一些车辆，但一切活动都基于个人主动性。维护基于零件拆用、部队之间的讨价还价以及战场恢复，分队、营、旅和基地都没有稳定的备件管理或维修系统，维护人员的技能更多地取决于个人能力，而不是专业的培训，所有部队都有维护课程，但这并不能转化为现成的机械师队伍。

这种对武器装备维护的态度最终转化为装甲装备、机械化车辆和火炮在战斗中的使用方式。部队为了保护这些资产，将坦克更多地用作火炮，而不是与步兵联合作战；机械化车辆将士兵运送到前线，但很多时候在受到攻击时会主动撤退。我们还看到西方国家提供的155毫米榴弹炮的炮管由于为了远离反炮兵火力射程，长期在最大射程（使用最大装药量）下使用而造成损坏。随着乌克兰展开反攻，有效利用这些装备将是成功的关键，而在进攻行动中，攻击者通常比防御者损失更多的坦克、车辆和大炮，这将需要改变心态。

这种缺乏协调的维护和后勤也表现在医疗服务上。医疗后送和护理是随意的，经验丰富的乌克兰战地医务人员一再表示，如果士兵们及时得到妥善治疗，许多撤离人员本可以幸免于难。

乌克兰特种作战部队的能力、训练和专长各不相同。不幸的是，许多特种部队像传统步兵一样被使用。由于高强度的作战行动和俄罗斯持续的反攻，特种作战部队经常被部署在战壕中，而不是被用于执行特种作战部队一贯擅长的突袭、侦察和伏击任务。这些零敲碎打的作战任务导致高伤亡率，并且忽视了突然性或隐蔽性的特点，这些任务原本可以更好的支持和塑造营及旅级常规部队的行动。传统上，这些特种作战部队的士兵比常规部队接受更多训练，但火力更弱，因此将特种部队用作普通步兵会浪费宝贵的资产，并需要更多时间来重建和恢复。有时由国际志愿者组成的乌克兰特种部队会在没有与战略或战役目标挂钩的情况下按照常规部队指挥官的要求开展战斗。一个任务的例子是，一个常规旅的指挥官向他的上级报告说，他已经从俄罗斯人手中夺取了一个村庄。当他意识到他所掌握的信息是错误的，部队实际上还未能夺取村庄并且受到阻击止步不前时，便要求国际特种作战部队进入那个村庄，并与放置在村庄中心一座建筑顶部的乌克兰国旗合影。就这样，特种部队很快就被耗尽了，而替代人员缺乏进行真正的特种作战任务所需的训练和经验。

乌克兰主要打了一场防御战，并将过渡到进攻战。进攻与防守的兵力比例可以是3比1（城市战是6比1），对于高强度的城市作战这个比例还会上升。乌克兰尚未在大城市进行重大进攻行动或进行重大渡河行动，这两项行动都非常复杂且资源/人力密集，需要所有装备（包括步兵、装甲装备、火炮、后勤和医疗）的紧密协同才能取得成功。乌克兰武装力量的表现令人钦佩，但需要将训练和行动的重点重新放在武器装备协同运用上，并熟练掌握夜间作战。

西方对乌克兰的支持即将全面抵达，此外，乌克兰人民能够容忍高伤亡的代价，但这些都并非是无限的。俄罗斯军队有足够的人力和时间改变现状。通过武器装备协同使用并加强训练，是改变固有模式以使形势有利于乌克兰的有效方式。历史一再表明，一支训练有素、领导得当的军队将击败训练不力的军队。具有挑战性的部分是，将在苏联系统中工作了几十年的高级领导人的心态转变为一种允许灵活性和主动性的任务式指挥，并理解这不会导致灾难或牢狱之灾，而是战场上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