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化的制胜机理
访问次数： 2123 次 作者： 远望智库高级研究员 赵国安 发布时间： 2021-09-15
未来战争是智能化战争，不仅在军事理论界已经形成共识，而且在实践中已现端倪。被军事界称为拉开无人机之战大幕的、发生在阿塞拝疆和亚美尼亚的纳卡冲突，美军和以色列对伊朗军事高官及核科学家的斩首行动，从战术的角度、或从局部看，都可以说是运用了无人的、高度智能化装备的结果，表现出了浓厚的智能化色彩。随着大数据、人工智能技术的迅猛发展和在军事领域的广泛应用，智能化战争正悄然走来。深入研究智能化战争的概念内涵，探讨其制胜机理，对准备和打赢未来战争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
在军事理论界，对战争形态和划代的方法众说纷纭，有四代说、六代说和九代说等等，不一而足。智能化战争究竟算几代，想来不必纠结，也没有必要。重要的是智能化战争作为一种战争形态已经来临，当下首先应该思考的是什么是智能化战争，其本质和内涵是什么，从而对未来战争的基本走向有一个清晰的认识和准确的把握。在我国对智能化战争概念和内涵也有很多专家和学者做过阐述， 2004年中共党史出版社出版的、军事科学研究院陈伯江研究员等主编的《名家谈：新军事革命与当代战争热点问题》书中认为：“科学技术的进步必然引起军事上的革命”“以军事形态发生根本性变化为标志，人类社会已经发生了以金属化、火药化、机械化、智能化为特征的四次军事革命”“新军事革命的主要标志是以智能化军事形态取代机械化军事形态，其新意在于智能化”。据此该书提出“将来只有建立一支智能型军队才能适应未来战争在知识、智力上全面较量的需要”。显然，这是从军事革命的视角对智能化战争的比较早的论述。彼时正是世界新军革命方兴未艾，军事领域正在热议和讨论何为信息化战争之际，能够“穿透”信息化战争的迷雾，可见我国的军事理论工作者的军事敏锐性、前瞻性和深刻洞察力。近年来，随着AI技术、大数据技术、新一代信息技术的发展和在军事领域的应用，以及智能化装备的增多，更多的学者则是从技术的角度对其进行定义。如中国兵器科学研究院吴明曦研究员，在2020年国防工业出版社出版的《智能化战争——AI军事畅想》一书中提出：智能化战争是以网络信息为基础、以数据和计算为核心、以智力对抗为根本的一种全新的作战形态；刘子兴、吴婉约、杨懿华三位学者发表于2021年4月《光明军事》上的“智能化战争来临，我们该怎样应对”文章中从作战域的视角指出：“智能化战争以满足核常威慑、联合作战、全域作战和非战争军事行动等需求为目标，以认知、信息、物理、社会、生物等多域融合作战为重点，呈现出分布式部署、网络化链接、扁平化结构、模块化组合、自适应重构、平行化交互、聚焦式释能、非线性效应等特点，制胜机理颠覆传统，组织形态发生质变，作战效率空前提高，战斗力生成机制发生转变”。等等，不尽相同。呈现出多维度、多层面，多视角“百花争艳”的局面。本文认为尽管在现阶段尚未形成关于智能化战争的标准的、权威的统一的概念，但是综合各家之言，智能化战争基本的特征和轮廓是清晰的、一致的，就是：智能化战争应该是以信息系统为基础的、大量运用智能化装备的，以大数据、算法、模型为支撑的，以智力智慧智能角逐为关键制胜因素的新型战争。更确切地说，它是新军事革命发展的必然，本质上是信息化战争的延伸和拓展、是信息化战争发展的新阶段和最高级。它遵循信息化战争的一般规律，是战争体系中全要素信息化与智慧化叠加与融合的结晶。制胜机理简单地说就是打赢战争的原理。信息化战争的制胜机理是破网、断电、摧毁指挥中枢，信息致胜，无网不战，拥有信息的一方将占据优势和战争的有利位置；智能化战争的制胜机理是肢解其算法、击穿其模型、摧毁其数据，算法致胜，智能为要，体现的更多的是智慧智力智能的角逐。这种描述似乎太过简单，实际上要远比这复杂的多。理论上把握智能化战争的制胜机理，还要从智能化战争的基本特征入手。首先在装备运用上，装备体系将发生重大变化，智能化武器装备批量涌现，自主作战系统规模化部署；决策效率更高，发现即打击；打击武器精度更高，想哪打哪、指哪打哪；毁伤效率精准，打击范围、杀伤程度可控、附带杀伤小；智能化装备规模化、体系化、精准化运用，机器人部队、无人舰队、无人蜂群、无人战车将成主角；装备运用无生理极限、无自然环境、无气候条件限制，战争的胜负将更大程度上取决于装备智能化和运用智能化装备的程度，当然也包括运用的技巧；其次在作战时空上，数字化战场已经形成，全球一张网、一张图，多维立体即时呈现；战场态势感知、侦察预警能力更强，战争将在陆、海、空、天、电、智等多维空间全天候、全方位、线上线下同步展开；作战时空更广、范围更大、多域跨域、虚实并存、无形与有形同在；战场时空难以界定，前后方界限模糊，战时敌我难分，强弱难辩，战争在何处发起攻击，主力在哪？指挥所在哪？信息战、网络战、电磁战、心理战、思维战在各域同步展开，软、硬杀伤兼备，物理损伤和精神摧残并举；要塞与距离的定义、天时与地利的概念都需要重新定义；再次在作战关键要素上，信息流仍然是实现智能化战争行动的核心，保证信息流的快速、精准、畅通的网络和信息系统仍是遂行智能化战争的基础和前提。没有制信息权就没有制胜权，没有网络智能化就无法形成，就没有胜利的可能。信息是主要武器，数据、算法、模型成为制胜关键因素。战争首先在实验室打响，作战模拟、虚拟现实、仿真成为军队训练的主要样式；部队编成将发生重大变化，科学家和掌握高技术的士兵成为战争的主体力量，兵民一体；作战样式只有想不到的、难有做不到的，挑战的是指挥员的想像力和智慧；知识型、智慧型军队将成为军队建设发展的主要方向。总之，智能化战争将是全新的一种形态，相对于过去的战争来说，其变化是全面的、深刻的。在探究其制胜机理时，研究这些新的因素和挑战不仅重要、也非常必要。但同时，还应注意和把握战争史中仍有一些不变的法则，在智能化战争中同样适用，而这恰恰是容易被今天的人们忽视的。如：军事家克劳塞维茨关于战争的论述：“战争是政治的继续”这一法则就不会改变。这说明，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拥有全球格局、战略视野、战略思维、战略判断、战略定力、放眼世界、胸怀天下的政治家和领袖仍然第一重要。我国古代军事家孙子关于战争的策略：“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之上者也。”这一法则也不会改变。因而拥有高超指挥艺术、精于谋略、巧于布势、长于攻心的军事统帅仍然重要。“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情报对赢得战争胜利的重要地位不会改变。过去的情报是眼睛，看得见才能打得着、打得准；明天的情报是大脑，有大脑，才能有打法，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没有情报仍然一事无成，不了解对手将无所作为；孙子兵法的精髓在智能战争时代仍然有效；瘫痪网络，破击体系即切断敌方神经中枢。信息战的基本战法在智能化战争中更为有效。网络、信息、通信、计算机技术等专业人才、科学家是作战的主体力量，黑客部队将是一支重要的新质作战力量，知识型、智慧型军队将是各国军队建设的不懈追求。精确打击、指哪打哪仍然是交战双方不变的追求。不仅要为武器装上眼睛，还要为武器嵌入大脑。使武器不仅打的准，还要打的巧，想打什么程度就打什么程度，不浪费资源、不损失能量，精确打击目标、精准释放能量。武器装备不仅能够执行指挥员的指令，还能够对指挥员深层次的意图有一定的理解和认知，具有一定的见机行事、随机应变的能力。智能化战争作为一种新的战争形态，是科技发展的必然产物，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同时也必将对未来的军队建设产生深刻的、全方位的影响。面对新的挑战，军队建设必须未雨绸缪，准确把握智能化军队建设的规律特点，稳步推进军队的转型建设向前发展。一是要加强智能化战争理论研究。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理论是行动的先导，正确的理论指导正确的行动。二战后美军之所以能够快速发展一跃成为世界一流的军队，与其对军事理论的重视和发展是分不开的。且不说马汉的《海权论》一书，风靡一时，曾一度影响整个世界的军队建设走向；单单是新世纪美军在推进新军事变革转型建设中，形成的一系列理论成果就足以让各国的军队难以望其项背；如：空地一体战、空海一体战、网络中心战、马赛克战、多域战、云作战、分布式杀伤，……，等等。可谓铺天盖地，不胜枚举。这既说明了美军对军事理论研究的重视，也让世人看到了美军军事理论的繁荣和重要。智能化战争作为新时代战争发展的最新趋势、最高形态，更需要开展作战理论研究，以理论引领军队建设。二是要高度重视智能化装备建设。装备是战争的物质基础，智能化装备是智能化战争的物质基础。从广义上看，无人装备+自主作战系统就是智能化装备。当前，世界主要军事强国都把发展智能化装备作为装备建设的重点，如果说海湾战争、伊拉克战争、科索沃战争，阿富汗反恐作战，美军对无人机的大量运用，还仅仅是一方与另一方不对称作战的表现，展示的是武器的先进性；近年来在叙利亚战争、阿塞拝疆和亚美尼亚冲突中无人机、无人蜂群的广泛使用和突出表现，则拉开了无人装备与无人装备对抗的序幕；而美军加快组建由十艘无人舰艇组成的“幽灵舰队”规划，则表明智能装备已发展到一个崭新的阶段，智能化战争已经呼之欲出。显然，在智能化战争时代，谁拥有更多的智能装备、谁的装备智能化程度高，谁就拥有战争的主动权，发展智能装备必然成为各国军队的普遍选择。三是要加速推进人工智能技术在军事领域的应用。俄罗斯普京总统曾说：“谁能成为人工智能领域的领导者，谁就可能主宰世界”。进入本世纪以来，美国、俄罗斯等世界强国都加大了人工智能技术的投入，将其摆在国家发展战略的重要位置，特别是重视其在军事领域的应用，把人工智能视为“改变战争游戏规则”的颠覆性技术，提前布局，重点投入。如：美国2016年奥巴马政府发布了《人工智能战略》，时隔仅三年，特朗普政府又发布了一份战略更新，2019《国家人工智能战略》，进一步强调对人工智能要进行长期持续的投资；俄罗斯出台的《2025年先进军用机器人技术装备研发专项综合计划》战略规划明确提出，人工智能、机器人技术是重点研发的新军事技术，无人作战系统在俄军武器装备中的比例在2025年将占到30%；日本、印度等国也不甘落后，纷纷出台了旨在推动人工智能快速发展的战略规划和在军事领域加快应用的政策性、法规性措施。四是要把培养和造就高素质的人才队伍摆在战略位置。人才是兴军之本。打赢智能化战争，需要智慧型的军队。超常的人才队伍建设需要超常的举措。人工智能技术属于高精尖技术，人工智能领域的人才理所当然是精英中的精英，必须采取超常规的激励措施，培养、吸收、造就一批精英团队。未来智能化战争首先在实验室打响，战争的胜负很大程度取决于参战者掌握和驾驭人工智能技术的水平。要在强化国防教育，大力提高全民国防意识的同时，完善军队的激励机制，营造精英爱国、精英参军的浓厚氛围，努力把最优秀、最有潜质的一流人才吸引的国防和军队建设中来；以一流的人才铸造一流的军队。五是要注重在国家的基础建设特别是新基建中贯彻国防要求。智能化战争已现端倪，但智能化战场是什么样子？或者说如何构建智能化战场，应该说尚无清晰概念和权威的界定。但可以肯定的是，它一定是以数字化为基础、以信息网络系统为基本要素、以人工智能为主导，能够跨域分布立体多维，无形与有形、物理与虚拟并存的无限空间。它是抽象的、局部的，更是具体的、庞大的、长期的。面向未来智能化战争，在国家重大基础设施、特别是“智慧城市”“智慧港口”“智慧海洋”等以“智慧”为主题的新基建中，必须充分考虑智能化战争战场建设的客观需求，超前谋划、统筹布局，不断构建适应未来智能化战争的战场环境。任何事物的发生发展都有一个渐近的过程和迹象，战争形态演进也不例外。本世纪以来，美国、俄罗斯等世界主要国家无人装备、无人自主系统发展十分迅速，并在实战中得到了广泛使用，其智能化水平也在不断提高。比较有代表性的标志性成果是，实现了有人与无人的高度协同和探索了相对成规模、成体系“群”协同运用的作战样式，典型的案例是美国、俄罗斯2021年相继举行的测试、验证、探索性演习。一是“无人综合作战问题-21”演习。美国海军2021年4月19日启动了“无人综合作战问题-21”演习，这次演习首次在空中和海上同时使用有人和无人系统。演习由美国太平洋舰队领导、美国第3舰队执行，参加的舰艇有朱姆沃尔特级驱逐舰“迈克尔·蒙苏尔”号，“海上猎人”无人艇、“海鹰”号无人艇、MQ-9无人机，以及“魔鬼蝠鲼”无人船。演习的特点是空中、水面和水下有人和无人装备混编，有人和无人装备、无人和无人装备协同。尽管演习的细节和想定披露不多，但可以肯定的是通过演习全面探索了无人水面舰艇的需求和作战概念，对美军未来载人舰艇和无人舰艇混合作战进行了测试，演习的结果证明了有人和无人、无人和无人协同的能力。学习结束后美国海军代理部长托马斯·哈克说：“我们的无人系统是我们海军强大的力量倍增器”“它们(指无人系统)给舰队带来了很多能力。”此外、美国在8月举行的史上规模最大的“大规模演习—2021”中，也大量使用了智能装备、无人系统和虚拟部队，充分展示了对智能装备的重视和期待。可见美国海军的无人装备的智能化程度已达到了一个新的水平，参加演习的表现是令人满意的。二是俄白“西部-2021”战略演习。俄罗斯《消息报》9月2日报道，在2021年9月10日至16日俄罗斯与白俄罗斯联合举行的“西部-2021”战略演习期间，俄方首次派出了“铀-9”战斗机器人参加。“西部-2021”演习是对“铀-9”作战系统的一次大考。它将用于保护后方和特殊设施，打击无人机。“铀-9”在光电系统和雷达的帮助下发现敌人，再用车载武器将其摧毁，或者向其他部队传递信息。“铀-9”系列机器人是俄罗斯的最新研究成果。“铀-6”工兵机器人和“铀-14”消防机器人已经在军队服役。8月底，这些机器首次在下诺夫哥罗德州穆利诺训练场参加了特种演习，这是它们首次在作战编队中执行防御任务。“铀-9”地面无人作战系统的首批样品两年前交付军队，2019年5月9日在阅兵式上亮相。后来在叙利亚接受测试，并根据使用结果作了改进。军事专家瓦季姆·科久林表示：“机器人将按照操作员的指令使用武器，但也可能具有全自动作战的能力。”“´铀-9´采用模块化设计，可以携带各种轻武器，拥有反坦克和防空能力。理论上说，它可以自主采取行动。”他还说，“近年来全球趋势是，一切能装上人工智能的自动装置都在智能化。”显然，“铀-9”已具有了一定的智能。将来的历史可能这样描述：无人装备、自主无人系统装备，虽然早在20世纪就已出现并用于实战，可由于智能程度还比较低，那时谈智能化战争似乎还过遥远。但到了21世纪智能化装备开始逐步成熟，以2021年美国和俄罗斯探索智能装备规模化、体系化运用的军事演习为标志，一部智能化战争的巨著从此翻开了崭新的一页……。未来可期，未来已至。毋庸置疑，智能化战争正大步向我们走来。军队建设如何适应新的战争形态，未来战场建设的方向和重点在哪里，军人应具有怎样的素质，等等。这一系列智能时代的课题已摆在面前。当代军人唯树立“智能主导”的理念，强化“智能制胜”意识，加强学习与研究，掌握现代高科技知识，让知识、智慧为自己赋能，才能从容应对挑战，在智能与智能对抗的智能化战争中占据先机、掌握主动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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